“都滚开！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忙，我不相信！”“别想进我家，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我手上有武器，小心把你们的头打出血。”……2月17日，记者跟随太原市民严先生来到武宿机场附近的一个村子，准备进行采访，不想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叫骂的是严先生的嫂子杨女士。此前，严先生给本报打来电话，说他嫂子有被害妄想症，每天不让儿子出门，两人就住在一个破棚子里，也不接受别人的接济，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他希望记者能帮帮他嫂子和侄子。严先生的愿望多少有点儿一厢情愿。当他敲杨女士家锈迹斑斑的铁门时，回应他的，是一名女子的高声叫骂。
○名词解释
被害妄想症，是妄想症中最常见的一种，是精神疾病的一个重要症状。主要是指患者思维发生障碍，坚信自己受到迫害或伤害，变得极度谨慎和处处防备，严重的会伤害他人或自杀。
敲门翻墙折腾20分钟才进了门
“姐姐今年快60岁了，她9个月大时就抱到我家，长大后嫁给大哥，是嫂子也是姐姐。”说起杨女士，严先生一直叫姐姐。他说，小时候，姐姐对他很好，直到10年前大哥去世，姐姐就逐渐患了被害妄想症。
听到院里的怒骂声，严先生有些尴尬，走到门前商量着说，“姐，你看我带人来看你了，你开开门。”“你带人来看我，是来害我的吧？滚！”“就两个小姑娘，没事，不害你，是来帮你解决问题来了。”“小姑娘怎么了，我不需要，不相信。”记者凑上前，门缝里露出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睛。
眼见门敲不开，严先生拐到一边，从土坡爬上院墙，劝说姐姐开门。记者也跟着爬了上去。由于院里被照壁墙挡着，只能看到杨女士谨慎地扒在大门上，从门缝里向外窥探。她身高约1.65米，戴着头巾，黑色的棉衣上套着件蓝绿色的棉马甲，手里拿着根一米多长的大铁棍顶在门上，不停地大喊大叫，威胁外面的人不能进来，否则就会出事。好像是从门缝里看不见人了，杨女士猛地一扭头，便向墙头看过来，记者一惊，转身跳下土堆。
院墙上，严先生无论怎么说好话，杨女士也不开门。僵持了近二十分钟，严先生翻墙跳进了院内。“我拉住她了，门没锁，踢一下就开了。”严先生向院外喊话。此时，有几名邻居听到叫骂后都跑了过来，但没人敢上前开门。严先生又喊了四五次，才有一名路过的师傅上前把门踹开。
没粮食没衣服却不愿接受别人帮助
走进院子，记者看到杨女士手中的大铁棍被扔到了墙角，但右手上又多了根三十多厘米长的细铁棍。院子里空荡荡的，三间半屋子连门窗也烧光了，只剩下红砖框架和焦黑的横梁。放眼望去，整个院子里就窗台上放着一桶油，屋里的一口缸，里面扣着个锅，啥吃的也没有。在房屋角落的横梁下，塑料布和断木块搭起个简易帐篷，里面堆着几床被褥。
看到记者一行人进来，一名30岁左右的小伙子瞅了一眼就扭头走到烧毁的房子旁边，低头站在房檐下。严先生告诉记者，姐姐有两个孩子，这个小伙子是大儿子小宏，今年30岁，高中毕业后几乎一直呆在这个院子里，现在得了精神分裂症。姐姐还有个女儿叫小琪，今年22岁，在太原打工，隔一周回来看看。
记者试着和杨女士交流。杨女士歪着头，一手抡着铁棍，一手拎着个袋子，捏着嗓子、用高音的假声拉长了声调说：“呦，你们就是要来帮我的人呀。但我不相信你们，我只相信我自己。”记者问她，平时和孩子吃什么，她晃晃袋子，“嘻，吃什么？吃面呀！这是我这辈子的吃的，我得拿着。但现在连煮面的水都没有了，只有雪。”记者看到，袋子里有两捆挂面，一边还有个生锈的铁桶，装着满满一桶雪，看上去，这几天，她就靠化了的雪煮面。“不会有人真正帮助我们，都是来看热闹的。现在的社会，谁还会吃不上饭、大冬天在户外过夜呢？这么冷的天，我儿子只能这么冻着。”杨女士指着严先生痛斥，说他就是一直害自己和儿子的人。
面对姐姐的指责，严先生一脸无奈，说自己前段时间刚给娘俩送来一床被子，但被扔了出去。“不只是我，她女儿和邻居送吃的、用的来，她也常常不要，有时还把人家骂回去。你看看这次的情况就知道了。”
做儿子的代言人一直护着30岁的儿子
在和杨女士交流过程中，小宏一直站在墙根下低着头，一声不吭。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校服，脚上是双黑色的懒汉鞋，没有穿袜子，露出的脚冻成了黑紫色，裂了好几个口子，还有些流脓。但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冷，只是双手插在口袋，偶尔抬眼瞟一眼记者。
“能和您儿子说说话吗？”记者问。
“不行！你们和他有什么说的，你们就是害他，好好的个孩子，高中毕业呀，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虽然不是傻子，但也和正常人不一样了。要是他爸刚走，我也就跟着走了，现在我要好好活着，坚强地活着，我还要给我儿子做主。”杨女士本来就很高的声音又拔高了，两步退到儿子身前，双手微张，好像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看到杨女士情绪有些激动，记者赶紧安抚，只问她小宏的脚是不是冻伤了。“哼，你们都害他！现在他穿得这样少，还得挨冻。如果穿了棉鞋棉衣，你们还不把他弄到冰箱里或者冷库里，那他就没命了。”
记者还想再看看小宏脚上的冻疮，杨女士却挥着铁棍把记者赶开，“你们不用问他，他什么也不知道，想问就问我。不要靠近他，就隔着我看吧。”
整个过程中，小宏一句话都没有说。
记者刚一出门身后的门“砰”地关上了
严先生说，大哥结婚后不久，就去孝义的新峪煤矿工作，并且把一家人户口迁了过去。10年前，他们一家才回来，但是当年大哥就去世了，“后来，姐姐就总觉得会有人来害她和小宏。”
呆了一个多小时，由于和杨女士无法进行有效的交流，记者离开了这个让人心酸的家。临出门前，记者扭头又看了一眼，杨女士举着铁棍，仿佛是在驱赶，小宏仍在墙角站着，低着头。“砰”的一声，记者刚出门，身后的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A 女儿倾诉
再苦再难也要照顾好妈妈和哥哥
妈妈是个强势的女人，说一不二，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谁也改不了。妈妈47岁的时候，就常常疑神疑鬼的，觉得有人要进家害我们或来家里偷东西，当时还以为她快到更年期了，也没在意。爸爸走后，她的症状就越来越严重了。
哥哥高中毕业后去了一家工厂上班，但因为腿不好，妈妈让他回家养腿，并且每天给他拔火罐，结果情况越来越严重，腿上都是水泡，彻底不能上班了。哥哥喜欢读书，每天抱着各种书边看边读，当时邻居们还夸他用功。一段时间后，哥哥开始自言自语，开始回应妈妈的胡话，两人越来越能“聊”在一起，我们才发现不对了。那时候，我刚读初中，当时妈妈和哥哥老吵架，我就向着妈妈。可在妈妈看来，这是我受到叔叔的教唆，对她好是在做样子。后来，妈妈就不给我交学费，是叔叔供我读完了高中、大学。
妈妈和哥哥的病，不出门、不和外人接触是最大的问题。去年夏天，哥哥被医院治疗，从医院回来后，病情好多了，一直在叔叔家吃药养病。后来，他跑回了家，当时妈妈不允许他进门，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出门才让进。哥哥保证了，进了家门，至今再也没有出去过。哥哥刚回到家，一直很正常，给我开门，还能聊天，告诉我他的脚冻了，得涂膏药。可是去年腊月，我再回家时，怎么敲门妈妈都不开，哥哥也不给我开，我爬上院墙往里看，哥哥就站在墙角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我就知道哥哥又病了。
我现在在太原打工，一个月挣千数块钱，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剩不下多少，但我每隔一周会给妈妈带些吃的回去。再苦再难，我也要照顾好妈妈和哥哥。
B 医生诊断
被害妄想症治愈率比较高
为什么杨女士的幻想症如此严重，一般什么情况会让人得幻想症？医院医院精神科的刘医生告诉记者，杨女士这种病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属于精神分裂症的一种。
据刘医生介绍，容易得被害妄想症的人，通常性格敏感多疑。其诱因不完全是受到某种刺激，通常是由于家族遗传或自身心理素质不好，不与外界交流所导致。病人在发病初期表现为有极度的不安全感，会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常常妄想有人会害他或他最亲近的人。但是，这种被害妄想症和其他身体疾病不同，治愈率比较高。“杨女士虽然已经患病达10年之久，且情况比较严重，但如果以前没有接受过治疗也没有用过药，体内无抗体，用药的效果会很好，所以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刘医生说，这种病症的治疗方法有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两种，首先用药物控制住病情，然后通过医生与患者的交流，让病人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融入身边的环境。对于此类妄想症的预防，刘医生说，平时多注意培养健全的人格和兴趣爱好，多动脑，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心情不好时找亲友谈心，或参加一些体育活动释放内心压力。如果压力很难排解，找心理医生做心里咨询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C 特别求助
最好能给他们上医保和社保
面对姐姐和侄子生活的窘境，严先生说，靠亲友和邻居接济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能给姐姐和侄子上了低保和医保，两个人的生活才能有保障。
他们的情况应该能上医保和社保啊，为什么没办呢？严先生说，去年正月初二，姐姐家着了一场大火，这是小宏第三次烧了自己家，房子里的东西都烧没了。“30年前，我哥一家把户口都迁到了孝义市，在这里也没有补助啥的。去年，我和侄女去孝义想给姐姐办低保，但由于身份证被烧了，还得等市里统一办，到现在也没消息。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女士母子是否能申请上低保呢？记者联系了杨女士户口所在的煤矿工会。生活保障部负责人崔部长说，他们已经了解过杨女士家的情况，“现在，他们得先拿着派出所开的证明来孝义补办身份证，然后我们就能帮杨女士和儿子申请低保和非从业人员医保，以后可以每季度把经费打到社保卡上，不用杨女士自己过去。另外，矿上年底还有一部分慰问职工的经费，也可以给他们发。”
根据孝义市城镇低保部的规定，本地居民为三无人员（无劳动力、无经济来源、无法定赡养人）的就能申请最低生活保障，或是有特殊情况造成人均收入低于全市人均收入也可申请。至于能拿到多少钱，崔部长说，每个市都不一样，孝义的低保为每人每月元，但如果是有单位的居民，由于单位会给一定的补助，所以会低一些，有元左右。申请通过后，低保部会根据每个家庭的不同情况来定低保金额。
本报记者 冯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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