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幕后创作者计划第三期《自杀诗人的愤怒告白:写诗写到死》已经过去半月有余,记忆中这场活动让很多鲸鱼的小伙伴都听哭了。
虽然导演王胜华、摄影庄瑞杰无缘来到现场,但我们有幸请到了诗人小招创作上的三位朋友,制片人阿坚、张弛导演、行者孙民,畅谈《我的希望在路上》的创作过程,畅谈垃圾派诗人小招的诗里诗外。
陆支羽与几位嘉宾在鲸鱼放映室对谈
主持:陆支羽;题设:柚由
嘉宾:制片人阿坚、导演张弛、行者孙民
陆支羽:影片《我的希望在路上》的整个创作过程是怎么样的?因为我知道导演王胜华是后来才加入的,开始是只有摄影师庄瑞杰,所以很好奇这个过程。
孙民: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戴眼镜,因为昨天长了个火疖子,有点流眼泪,不是电影感动的。小招这个片子整个剪辑过程我基本上都知道。王胜华的这个剪辑,他应该是更倾向于纪念性这样一个主题,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能看出来他的轨迹,走向自杀,他仅仅是一个行为的从头到尾,去南方送诗歌,请别人写他的诗评,以及转一圈回来这么一个事件,其他的都没有涉及。反正我觉得小招这个人是有很好的记忆力和行动力,他的行动力之强,我感觉就像一个爆炸的烟花一样展开,最后这个结局他自己也没有料到,可能有,但不一定是这样。
戴墨镜的孙民老师
本片导演王胜华
那年夏天,小招背着诗集到南方送诗集请人写序。当时看到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圳,之前还经过青岛、山东、江苏、浙江,然后到了福建的时候,摄影师庄瑞杰才跟上去拍摄这件事。在小招去世以后,这个片子几年时间都没有去剪辑它,你们问它为什么没有剪辑,我觉得可能挺难,我觉得可能是瑞杰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这里面没有拍到,或者是说一个摄影师可能和一个剪辑师看的东西不一样,所以这是他自己觉得很遗憾的地方,没法剪。
到今年,王胜华把这个事接过来,因为他跟小招是很好的朋友,在北京立水桥同吃同住了一年。今年,我们正好也搞一个活动,相当于他给这个活动一个作品,他就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个片子剪出来了,是这样的。
电影《路边野餐》和《长江图》海报
陆支羽:近期得知,本片入围了北京独立影像展,很难得。你们有没有想过把它做成故事片?因为今年也出现了很多跟诗歌有关的片子,像毕赣的《路边野餐》、杨超的《长江图》等,你们有没有类似的想法?
张弛:主人公都不在了,弄成故事片有点太凌厉了。关于《我的希望在路上》应该是小招一个诗集的名字。他确实是抱着非常大的希望去上路的,诗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希望,也能把人推到很远,但是远到什么地步就难说了。我想起雎安奇的片子叫《诗人出差了》,那个主演叫竖,是诗人,也是我的那个电影《盒饭》的男主演之一。他那个诗歌在这个片子里运用就特别好。
雎安奇电影《诗人出差了》剧照
延伸阅读:操到世界尽头,这才是电影的装逼利器
诗人是很自由的人,像小招这样的人,他只能四处吃喝玩乐去,他不可能有什么公务而言,所以他们用诗人出差这种反差来衬托主题。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加了大概有十几首诗,都是那个竖自己写的。他这个东西出来之后,就特别特别地好,我觉得,他就是很巧的这个劲儿用的。如果没有那个诗的话,他就是脏乱差的东西,就是一个年轻人四处走,住地下室,然后喝酒,然后找小姐,就是这么一个经过。但是他把诗歌插进去,让人感觉到意义非凡。
张弛电影《盒饭》,小招参与演出
阿坚:我个人觉得这个片子不宜做成一个故事片,因为效果有点像一个反面教材,就是一个人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自己的人生的速度,过快的,就像他能力很大,咣给撞了。所以作为纪录片,我们可以喜忧参半看待这个世界,如果作为一个故事片我怕负作用太大。
孙民:是故事片、情节片,还是纪录片、专题片,其实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界限是可以跨过去的。我觉得到了现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无所谓实验不实验了,只要大家觉得恰当,找到他们几种形式之间的衔接点,这种东西就能够出一些效果。
小招在短片《一个堂客们的梦》中扮演小丑
陆支羽:小招作为一个诗人,在你们三位的心目中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呢?
阿坚:首先小招他个人的智商非常高,他的记忆力、概括力、模仿能力都是超人的。比如音乐的记忆,旋律的记忆,这个一般人可能不会到他那样,他听一两遍他就可以把跑调的把调给哼出来,多听两遍就能把词也给记下来。所以他的文字才华和思想能力都是非常强的。这当然是一个写诗的人一个最重要的优势。但是他的这种优势,我觉得他利用得比较散,他的诗歌更多的不是靠琢磨自己,而是靠走路,受苦,底层,颓废,酗酒,如果他能够在文本或造句方面再下工夫,他的诗会更好。
诗人小招(-)
张弛:我觉得现在不是谈小招的场合,我是想说小招这个人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一个是喝完酒之后,他行为控制不了,再有一个,他说话很冲,经常的冒犯别人,你不知道他下一步的举动是什么。所以我对小招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但是他现在死了,等于现在在这个场合再谈论小招,我觉得至少是安全的,而且小招也不会说有什么反驳。所以我就觉得人和人之间,实际上它是有很多的误差的。我觉得我对小招是有点距离的,非常好,我更能比较公正的去评价。
然后阿坚和小招的关系,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兰波和魏尔伦,有一个这样的电影(《全蚀狂爱》),兰波是小李演的,那个片我觉得拍得特别好。我就觉得阿坚跟小招的关系就是类似于兰波和魏尔伦的关系,我只能说这么多,不能再多说了。
电影《全蚀狂爱》中的兰波和魏尔伦
孙民:我个人感觉小招的诗凌厉、直接,甚至泥沙俱下的感觉,说实话,他的诗我基本上不会再看第二遍。但是他的那种直接凌厉,生活中的生猛,会给你留下非常深的印象。甚至他的文本都是次要的感觉。我觉得有点当年80年代魔岩三杰那个劲,生活也是这样。
陆支羽:纪录片中的小招一面写诗歌,一面裸体坐在旅店吃东西,讲述帮忙郭犯罪团伙,还有和别人聊三十块钱打一炮,偶尔讲脏话,你们怎么看待他的行为和诗人身份的关系?
阿坚:他是真正在某一个地区参加一个抢劫团伙。我认为他不是为了抢劫,他是想以另类的方式体验一种半黑社会的生活,他主要是了解。他抢劫不是道德驱使,就是要尝试刺激,了解底层。至于小招在日常里有一些宣扬的话,是非常粗糙的,可能都让女士受不了。比如说他有很多小招语录,比如有逼出逼,有钱出钱,比如不要逼话罗嗦。他的这种粗糙的语言,跟他的这种整体的生活风格是协调的,诗人的性格,比写小说、比写散文的人都要极端。
诗人海子、顾城、北岛
所以诗人很容易自杀,比如说死在山里了,或者像海子那样卧轨,或者比如说杀别人,比如像顾城那样。但是我觉得这个东西永远分不清楚,永远是分成两派。一种就是说你的才华,他不是你做那个极端事情的借口;还有一个就是把这种极端的行为和才华绑到一起,跟诗人的身份绑在一起。具体说小招,实际上当代诗歌,就是有这样一种倾向,就是比较粗俗。我不知道你们对当代诗歌了解多少,其实在二十几年前,当时就分成了知识分子派、学院派、还有口语派,还有西安的伊沙。
诗人、导演尹丽川
到了尹丽川那会儿,她是诗人,也是导演,他们又搞了一个下半身的诗歌。然而,现在的诗歌已经就没有那么多的流派了,虽然诗人喜欢用主义来标榜,喜欢抱团取暖,但是后来的诗歌,就基本上单打独斗了。然后小招的诗派,我觉得如果归类的话,应该归到垃圾派里。他们写诗有一些很极端的行为,当时集体上那个厕所里去吃蛆,从茅坑里用那个勺舀了一瓢,然后吃完蛆还喝了一口汤。我不是说这个恶心大家,我就是说小招是在这么一种诗歌的语境下进行创作的。
记忆中的诗人小招总是离不开酒桌
陆支羽:对于小招下跪的行为艺术,你们怎么看?你们觉得小招是否有些商业宣传、自我炒作的头脑?
阿坚:我简单说,其实电影里我跟张弛的态度,我的意思你给伊沙下跪,你跌份。我的意思是,小招可能你的诗是这样,但是你的整体行为风格,你的诗人气质是不能给同辈的诗人下跪的,跌份。而张弛的态度大家也看到了,他说你们要崇拜一个人,比如说崇拜列侬。
张弛:列侬就是被自己的粉丝杀了。
阿坚:对,小招那个下跪,就是刚才支羽说的,绝对有炒作的性质,因为这个也无可厚非,他认为他的诗是非常好的,他希望更多人知道,他采取一个有点炒作的不是那么端庄的,或者说低调的,他就引人注目,我给著名诗人下跪,在公厕又贴了伊沙牌卫生巾,我觉得这个炒作不过分,可以。
小招的行为艺术:向伊沙下跪
张弛:这个我有点小想法,因为我拉着小招在此前见过伊沙,跟伊沙喝酒,因为我们跟伊沙关系都不错,见着当地的诗人见面,聊聊天,吹吹牛,如果我觉得伊沙他要有点幽默感,配合一下,演一个好玩的,叫轻喜剧的话,伊沙你假装接受一个下跪,我们这边跪着跪着,然后小招这个时候突然站起来吓他一下,这多好玩,这个效果肯定适合诗歌传播。
陆支羽:小招说自己宁愿打车,也不坐公交,纪录片中的被访者说坐飞机也不坐火车,还有人谈到抽烟只抽中南海,虚荣心是否也是诗歌创作的源泉?
阿坚:当然了,我认为我们说的好听点不叫虚荣心,叫光荣心。两个回答,第一,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自己的精神生活特别高逼格,自己的表达也非常厉害,为什么不能在物质上,在协调的抽最好的烟,不挤公交,不坐地铁。也是他有钱他也买好烟。穷人有时候爱说这样的话,我就是想天吃红烧肉,我就想天天吃怎么着,实际上平常生活是很艰苦的。
酒桌上的诗人小招,拍于年11月
陆支羽:影片中有一段,小招被火车上的女孩说品位不高,没有哲理性,甚至脑残,小招则回应自己就是一个没有廉耻的禽兽。你们怎么看待这些对话?
张弛:我觉得火车上那一段,是这个片子里最好看的部分,或者说是我最喜欢的部分,小招在这个部分,他表现出迷人的地方,我觉得那个女孩子也挺可爱的,就是他那种可爱,他也不是说很单纯,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一点点的单纯,还有一点点世故,再加一点点好奇。这个过程中就把整个人的形象,就是表现出来,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如果要是说剧情的话,这一部分的表现就特别接近于剧情,但是他恰恰又是通过这种记录的方式给记录下来了,我觉得就尤其有意思。然后小招也是很单纯,但他也有一点小勾引,外加一点点小邪恶,也表现的都很充分,我觉得是非常好。
阿坚:要是我说,比如说小招要知道这个片自有这个镜头,我觉得小招会特别地自己认为自己特豪放,他坚决会要把这一段删掉,因为我觉得这一段特别的真实。第一,我们能够看出小招在应付这种陌生场合时,他的言语是比较一般的,看不出他的才华,那段剪的还是比较晦涩的,而且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自己的脚臭,这是很跌份的。所以我觉得剪辑时不能把这个剪了,就是带点灰色,小招也不怎么精彩,也没什么幽默感,脚那么臭,非常贴地气。
从左往右:陆支羽、行者孙民、制片人阿坚、张弛导演
陆支羽:影片中有一位说诗歌是废话,你们觉得诗歌的意义在于什么?
张弛:诗歌肯定是废话,我在外语学院读英文法文,老师说你说的就是废话,你不要怕你说废话。所以我一开始理解的废话是从学外语的时候开始的。关于诗歌的废话也是这样的,它第一是意象,它是抽象的,它是脱离语言的日常功能的,但是它的指向,它是一种精神的层面,比如说写诗的时候,我们是靠什么写,我们靠灵感写。灵感是什么,灵感实际上是借你的手写下来的,诗人他必须保持纯粹。他越纯粹,上帝借用他的手的次书就越多,他就越能写出佳作来。
阿坚:在诗歌界确实有一个废话流派。他们是用这种像废话一样的东西来挑战那些雕琢的,洋里洋气的,故意用简单、直接来想颠覆一种比较迂腐的传统,所以他们这种废话还带来一种革命的意义。而我们读诗,当然不愿意读废话诗了,但是在一个诗歌的流程上得有这个文体的变化,得有这样承前启后的故意牺牲,我们应该注意了,诗要进行。一些新的文体的一些实验。
张弛:诗歌的废话,就在于他说到诗的本质,诗是无用的,就是这么简单,没那么多东西。
对小招来说,阿坚就像父亲
陆支羽:小招为什么会自杀?我记得他说过,30岁之后一把安眠药,自杀真的是他的必然之路吗?
阿坚:小招之所以走上精神分裂,最后又自己走了。我觉得是他自我野心膨胀,而这个外界的反馈反映的完全不协调,反差越来越大,最后就弄得分裂。曾经住过至少两到三个收容所,一个精神病院,住在山东潍坊的精神病院。他住精神病院这个阶段,一直到他在家乡跳桥,大家要愿意看,我写过一个大概三万字的记录,就在一搜阿坚的博客,有我的记录。还有我跟小招三四年在一块喝酒的事。按说这不是一个绝对必然的事,就像电影里说我对你的刹车已经失灵了,疯狂的向悬崖的边缘驶去,像那种爆炸似的生活吧,像张弛老师都是属于那种慢慢的,我们这种也属于慢慢的。
从左往右:行者孙民、制片人阿坚、张弛导演
张弛:这个关于抑郁症的问题,我拍过两个片子,一个是根据狗子的《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拍的,我们一个女主演,就在那里演完这个片子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自杀了,你们看那个北京著名的白癜风医院北京最正规治疗白癜风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