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桎梏第四十七章

许若含提着敬佛的贡品,来到关帝庙,点燃香,跪拜下来。

心累的时候,她常常来到寺庙,烧柱香,喃喃自语,把心底无法摆脱的苦闷向心中的佛倾诉了。闭着眼睛,檀香的烟雾袅袅飘来,世界在那刻再不嘈杂。

这辈子,她从未如此痛苦如此恐惧过,林少剑湿漉漉的小小的尸体不停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许凌琴疯疯癫癫而变形的脸就在脑海里不停地晃。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林家的悲剧因自己造成!回忆催人心碎,这些年,多少生命在自己身边消失,姐姐、阿姆、小查、林少剑......

什么时候可以停止呢?这样的折磨?

她不停地回想起当天准备去倒溪坡村时,林少剑就坐在桌子前,跟儿子一起吃面条。假如能让林少剑再次活转,就算叫她给许凌琴当一辈子奴才,她也愿意的。东西坏了,还能修补,人坏了,怎么就一点也无法重新修补。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当天要丢下两个孩子冒着烈日赶往倒溪坡村,难道一本身份证竟然那么重要,一本身份证换来了林少剑的死亡。

是上天惩罚我,逼我不准离婚?

许若含深深俯首,向佛祈求宽恕。

她忽然记起当年“观落阴府”时姐姐的提醒,姐姐让她走路往后看,还有重重叠叠的水涌来,她站在乌潭边,这些在生命里经过的场景在那天林少剑被捞起来后在许若含的脑海里不断盘旋不断放映,如雷轰顶,她忽然想起,当年身后的孩子呼救声除了“妈”以外,就是清脆的林少剑声音在喊:“姨”!

原来冥冥中早已注定。还去找巫婆吗?解扣吗?许若含苦笑一声。

再次深深俯首,磕拜!!!

货送到杜天服装厂。

“头,阿琴姐还有几批货账没结吧?工人还有一个多月工资未发,您这边得帮忙处理。阿琴姐都已经送去神经病院了,工人拿不到工资,不会罢休的。”

“这些我会子平算。”杜天正在对账,头也不抬回答。

“我找了林老板几次,他都推说不知道。”

“工人的钱又不是你,关你啥事。”杜天脸有愠色,抬头盯了许若含一眼,眼睛随即停在许若含胸脯上,他想起了苦旦的话,脸蛋那么圆圆的水水的,两个奶鼓鼓的,屁股翘翘的。他怎么一直没有注意。

“我的工资,我也没敢说要,但是阿琴姐一生高傲,从不欠人家的钱。”

“顾好你自己。过几天再来,我在算账你没看见吗?”杜天见许若含还是在提钱,站起来,走上楼去了。

杜天没有表态说要把货款结了,也没掏钱发工人工资的意思,许若含急了,就算她的工资不要,还有三十多个姐妹辛苦一个多月的血汗钱。她算过了,这个月的工人工资竟然达到近五万元,对她来说,这是天文数字。

工厂一停工,就面临发工资问题。刚开始的几天,没有人催促,过了一星期,三天两头就有电话打给许若含。

许若含去找林子平,林子平推脱两次,说自己没钱,开始躲着许若含。实在躲不过了,他说:“不然你们就把机器卖了。反正钱我是没有的,你也知道的。”

卖机台设备那天,天乌压压的,飘着小雨。鹏腾服装厂的工人闻讯都赶来了。

“好像会下雨?”

“这种毛毛雨不成气候。”等待着卖机器拿工资的工人议论着天气。

“鹏腾厂倒了,你想去哪里上班呢?”有人问。

“估计会去祖赐服装厂,那边厂比较大,也是每个月发工资。”另一个人回答。

“我也跟你们过去吧,不知道有没有平车。”

“会有的,可是听说那个老板外面欠人家很多钱。”

“不可能,郑老板买六合彩经常赢。”

“呸,靠六合彩能发财,那公鸡也可以生蛋了。”

(年农历八月初,许若含30岁,欧思庭7虚岁)鹏腾服装厂有42部标准新旧电平车、8部彪马锁边机、三部双针机、两套烫床,还有脚踏打扣机等等。叫了三家车行过来,第一家出价两万八千块,林子平不同意;第二家出了三万二,工人也不同意;第三家也是出三万二,再三讲价后,对方同意付给三万五千块钱。

许凌琴一向高傲,辛辛苦苦筹备起来的设备就这么被一搬而空。曾经红红火火的工厂,在瞬间成为废墟,地上只剩下破布、纸袋等垃圾。围观的人很多,有的叹气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理。

工人工资依然无法全部发放,她们守到了晚上还不肯离开,再三要求林子平给她们打欠条,可是林子平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从后门溜走了。还是许若含,跟姐妹们解释,保证自己会想办法筹钱的。

回到倒溪坡村,许若含万分疲惫,这几天为了厂里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经常把老父和孩子都忘了。偶尔看到儿子,她又会想起林少剑的惨死,特别是听儿子断断续续地讲了当时的情景后,她又是后怕又是愤怒,恼起来就拿孩子出气,甚至打骂孩子。许水生见女儿如此,心疼外孙,不让许若含靠近欧思庭,一个人,用自行车送外孙上学,做饭给外孙吃,哄外孙睡觉,爷孙俩相处融洽。见女儿端着碗无法下咽的样子,许水生问起缘故,许若含说了,许水生叹了口气,说:“这几天,成山夫妻俩见了我像见了仇人一般,从前碰见都是他们先打招呼,现在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不理。去他们家里,他们理都不理。”

“本来就是我的错,那天菱琴姐把少剑交代给我,我也答允了。”

许水生说:“阿含,我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许若含停下筷子说:“阿爸,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许水生点点头:“林少剑出事到现在,除了包了那个白礼钱过去,我们没有再出什么钱。照理,孩子的死跟我们有莫大关系,他们没找我们要赔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今厂里出现这种情况,林家如果再不出钱,你必须想办法把这些工人的工资还了,不要让她们骂阿琴一句,阿琴已经够可怜了。”

许若含点点头,她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是她没有办法啊!她甚至从来没有首饰,也没有值得变卖的东西,除了弟妹齐艺玲上次帮她买的这个手机,她身边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许水生带去的那五千块,还是跟姑姑等亲戚筹的。弟弟年初刚结婚,还欠下不少的债务。

“你去找同伴借,我也去找亲戚问问。还欠一万五千块是吗?也不多。我们再借点,想办法凑够了一起把这些债给还上。”许水生说。

许若含见父亲如此明理,不仅不责怪她,还想帮她,心中感激,鼻子一酸,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连同稀饭一起“稀里哗啦”地吞下肚。

除了许凌琴,许若含跟村里的女伴一向少来往。她买了些水果,来到阿霞家,阿霞一看许若含的脸色,心中有数,一见面就讲起丈夫赚不到钱,家里前几年建房子,还欠多少债务,天天有人催债。“日子难过啊!”阿霞叹道。许若含心中清楚,谁不知道这几年阿霞的日子是越过越油润,村里女伴中她最宽裕。她没有把自己借钱的话说出来,就回家了。

又去了艾青花家。

艾青花也是百般推托,不过还是拿了一千块出来。

艾青花的难处无法启齿。她后来发现了石亭跟华五行的事,没有哭没有闹,收拾自己的衣服就回来了。她直接雇车到了海边,眼前是茫茫的大海,她的前夫,就葬身大海。大海,你有那么博大的胸怀,为什么就不能容忍一个小女子的幸福,你就那么狠心地夺取了。

在海边坐了一天,看潮水退去,又慢慢涨到自己的脚边。

夜半时分,艾青花还是回家了,家里依然灯火通明,艾青花的父母、姐姐姐夫都来了。他们已经找了艾青花整整一天。看见亲人,艾青花终于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地哭喊,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倾泻了。

石亭没有反驳艾青花的话,他站在艾青花的身边,任艾青花往他身上捶打,等艾青花的情绪缓和下来,他往地上一跪,低着头。

艾青花的心在刹那间软了。

然后,陪丈夫开始漫长的治疗。姐姐送来两万,两家父母都拿出多年的积蓄,支持石亭去治疗。之后,家里赚的所有钱都用在为丈夫治病上。这些,艾青花无法跟许若含说起。许凌琴知道这件事,她跟许凌琴一向无话不谈。

又四处筹钱,丽丽和小凤各拿了一千块借许若含,许若含终于筹到五千块钱。许水生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一万块钱,两笔钱合在一起,许若含挨家挨户找到那些工友,把鹏腾服装厂没发完那部分工资全发了,直到发完所欠的最后一百块钱,许若含才喘了一口气。

发完鹏腾服装厂的工人工资,许若含已身无分文,她面对的是自己的工作问题,她很快找到一个服装厂,当了一名普通车工,打工,是一个平凡人的本分。

这家服装厂是镇上最大的祖赐服装厂,有一百多个工人,做外贸订单,从鹏腾服装厂出去的员工大部分进了这家服装厂。对这次的工资事件,她们万分感激许若含,因为从前相处融洽的缘故,对许若含的到来,她们都显得非常高兴,一直在外人面前夸奖许若含。

趁一个假日,许若含和丽丽、小凤相约着去精神病院看望许凌琴。隔着一道铁栏杆,许若含看见一个疯病人用手敲打许凌琴的头,许凌琴却茫然无知的样子,一个医生跑过去,把两个人拉开。许若含心如刀绞,悲哀得无法自已,从前的阿琴姐呢?那个好强的许凌琴呢?这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有一段日子,许若含囊空如洗,她的心也跟她的口袋一样空瘪瘪的。如一场戏,身边的演员一个个退场,最后只剩下自己在唱独角戏;如一部小说,所有的角色一个个被命运吞噬,只剩下自己的灵魂在宇宙间飘荡。她机械地在祖赐服装厂工作着,在缝纫机针的快速起落间,密密麻麻地缝纫岁月赐予的支离破碎的创伤。内裤破了,她拿一块小布片缝了再穿;胸罩的紧带松了,她把带子剪掉一截缝好又套;月经来了,许若含趁人不注意捡了厂里衣服内里的棉布碎片来当纸垫。父亲已经去附近的石雕厂打杂,用他久不磨损的钎、钻继续打磨他多灾多难的人生。

一个月后的中午,许若含和父亲正在家里吃饭,邻村的大胡子来了。父亲看见他,马上站起来,准备把他拉到里屋说话,大胡子摔开许水生的手:“上个月一千利息,这个月两千利息,第三个月三千利息,都是先讲好的。是抵押房子还是......”他瞥了许若含一眼,走出去了。

许若含这才知道,父亲去借了一万块钱高利贷。父女俩正痛苦,杜天打来电话,让她找时间去城里一趟,有些事情跟她商量。

“不是开厂的事情就是工人工资的事情。”许若含跟父亲说。一缕阳关冲出乌云。

杜天就在办公室等许若含,他看见许若含,客气地开始烧水泡茶。

“今天怎么没有工人上班?”

“昨天发工资,今天放假一天。”

“金花呢?”

“她娘家什么人娶媳妇,晚上才回来。”杜天说。

“孩子们呢?”许若含小心翼翼地坐下,四处望望,问。

“都去上学了,你忘了,阿宝也几岁了。”杜天看着许若含,笑着说。他一笑,脸上的肌肉就往脖子缩,在脖子上挤成一团。

“那是,这么多年了。”许若含讪笑着。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漂亮,”杜天毫无顾忌地盯着许若含,见许若含有点不好意思,接着说,“阿琴厂里的工资是你自己出钱付的是吗?难为你了。你自己也不宽裕,我这边先借你点钱吧。”杜天说完,站起身,走到卧室,拿了一叠钱出来,他没有把钱递给许若含,而是在手上把玩着。

“我自己付了一万五千块,其中一万块还是借的高利贷,人家一直在催。”许若含老实说。

“哦,这样啊!”杜天的心似乎不在许若含的话里,他低着头好一会,见许若含还坐在对面,忍不住开口说,“你这么不过来拿啊?”

许若含一愣,觉得有点意外,但毕竟那笔钱太诱人,她仿佛看见父亲正低声下气地求那个放高利贷的大胡子,她仿佛看见买房子的人围着她的家在讲价。她局促地站起身,走到杜天面前,杜天还是没有把钱递给她,而是又一次说:“你来拿啊!这里就有一万块了,你看,银行的封条还没撕掉呢。”杜天笑眯眯地盯着许若含的胸脯。

许若含定了定神,说:“头,这一万块算谁的?”

“如果没钱用你先拿去。”杜天想了想,说。

“那也得说清,算菱琴的,还是算借我的?”

“那看你的意思。”杜天含糊回答。

“如果是菱琴的,这钱是鹏腾服装厂的资金,我正大光明地拿回去发工人工资。”许若含说。

“那如果是给你呢?跟阿琴的账我会跟子平理清楚的。”

“无功不受禄,我没资格要头家的钱。”许若含不亢不卑地说。

“你坐这边来,我跟你说。”杜天指着身边的位置,对许若含说。

许若含却站了起来:“如果你有良心,先帮忙把鹏腾服装厂的工人工资结了。如果你觉得还是没有你的事,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然后面无表情地下了楼向门外走去。

杜天在许若含走后,发了好一会恼火。

许若含又开始借钱的日子。今天跟这个工友借30元,明天跟那个工友借50元,说好下个月领工资一定还上。为了这些,许若含必须拼命工作。服装生产厂家是计件作业模式,一件衣服或者一道工序多少钱,工资的高低依照你的产量而定。

许若含最头痛是祖赐服装厂明明订单非常饱满,工人的手头却经常没事干。祖赐服装厂是做外贸订单,所以不像鹏腾服装厂那样整件作业,而是排流水线生产。流水工序根据衣服的款式而定,一人或数人做一个工序。许若含做的是后道工序,如果是夹克她就上拉链,裤子她就上腰头,一句话,难度较高的工序是技术车工的作业项目,这点是许若含的专长。数年的管理经验,她面对的一直是服装制作过程中难度最高的作业。祖赐服装厂的流水线从来没有事先预算好,等新款式开始后,不是这款辅料还没买就是那款颜色没有线,或者做了一半才发现产品跟制单要求有误,产品全部出错,停下来拆线,修改浪费的工人的时间和金钱厂里不给补贴。就是流水线正常生产,也是前道工序的人边做边等,后道工序的人到处找人聊天。

再做几天,在这边熟悉看,我就跟老板签个合同,让他借我一万。我算他家的长工,工资可以折价给我,每个月由他扣多少,条件由他开,只要他愿意借我钱。许若含心里打算。

打苦工的,上天不会把每条路都阻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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