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
首先必须指出的是，这是且只是一段提纲性、片段性的文字，它只是对思考过程的简单记录，而并不构成任何意义上的严肃性——对于这一主题的严肃讨论，需要沿着马克思和福柯为我们开辟的道路做长期的艰苦探索，它可能需要类似福柯《性经验史》的三卷本巨著。按照一种纯粹自然科学-医学科学的观点，精神疾病乃是一种「客观现象」，但这实际上只是自然科学霸权和知性思维方式在医学领域中的体现罢了，正如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指出的那样：「自然科学的认识理想被运用于自然时，它只是促进科学的进步。但是当它被运用于社会时，它就会成为资产阶级的思想武器。」毫无疑问，精神疾病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社会问题。就连联合国这一调节资本主义全球化链条上各个终端（即国家）的矛盾的组织的下属机构——世界卫生组织——都承认这一点：「精神卫生和精神疾患的决定因素不仅包括个人特征，例如是否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思想、情感、行为以及与他人的交往，而且包括社会、文化、经济、政治和环境因素，例如国家政策、社会保护、生活水平、工作条件以及社区的社会支持。」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仍然以一种知性思维方式将精神疾病判断为客观现象呢？现行的精神病学教科书对精神疾病/精神障碍的诊断在大多数去只是一种症状学诊断而非病因学诊断，它仅仅是描述可能造成发病的外在诱因，而并没有深入发病的内在原因——但是，他们探索发病内在原因的思路仍然是一种纯粹自然科学的思路，即，将它简单解释为某种生理性病变造成的结果，例如，对双向情感障碍病因的解释，倾向于五羟色胺这一神经递质的缺乏，但这仍然是一种太过自然科学的态度。实际上，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已经向我们揭示了人类历史发展的四种原生关系：物质生活的生产、物质生活的再生产、人类自身的生产和建基于前三者的社会关系的生产，而在这四种社会存在生产过程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在生产实践过程中，社会意识被生产出来。当然，社会意识同样也是有单个社会成员的意识所构成的，单个社会成员的意识状况，换言之，精神状况，是受着个人实践、生产方式、社会定在以及社会意识所制约的。那么，我们可以臆测精神疾病之具体成因了。我们当然不会主观唯心主义地否认精神疾病的自然基础，或者说生理学基础，正如马克思所说，「人首先是自然存在物」，但我们也必然不能机械唯物主义地认为精神疾病仅仅是一种自然生理现象。我们已经指出单个社会成员的精神状况受着以上四种因素的制约，其中特别重要的一项是生产方式。那么，正如马克思在《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的那样，资本主义社会，或者，更杀人诛心地，「市场经济」的雇佣劳动本质上是劳动者与劳动产品，劳动者与劳动过程，劳动者与其类本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异化，是彻底的异化劳动，那么，以异化劳动——以及在后工业时代，要使高级异化劳动得以可能的培养高级白领工人的必经之路，异化教育——为基础存在方式的本质是非异化的人，其精神状况不被异化反倒是反常的。某种意义上，精神状况的异化的直接表现形式就是精神疾病/精神障碍。或者从更诛心的角度去谈论这个问题：精神疾病/精神障碍患者实际上比异化世界中的「正常人」更为本真，因为前者实际上下意识地想要保持自身的某种本真性，但后者完全自在或自为地放弃了这种本真性，而接受了自己的异化精神，接受了自己的阴险虚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以及为了谋求个人利益不择手段的行为方式。特别地，我们更要指出这种自为自我同频异化者的可悲性——只用一句话就够了，他们其中有很多人，在自己的学习材料上，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马克思主义者」！当然我们可以更经验性地分析精神疾病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首先，社会成员（主要是无产阶级，因为资产阶级的后代受到的教育相对异化更轻）从幼儿园开始接受「内卷化」的异化教育，这种异化教育不以传播知识，培养德性为真实目的，而实际上仅仅以选拔考试分数，以及选拔考试分数之后的文凭和阶级再生产为目的——在这一过程中，主观上或者潜意识中不愿意接受或无法彻底适应异化教育的人往往会因此患有「精神疾病」，但我们甚至可以武断地说，无论表现出的是抑郁、焦虑、双相还是精分，本质上都是PTSD，是反人类教育体制下的PTSD。其次，这些「精神疾病」患者接受人道或者非人道的治疗，如果治疗失败，则成为社会之残次品，但他们同样具有意义，他们同样是资本主义生产的一个环节：成为精神科和精神病药物厂商的长久消费者和试验田。如果治疗成功，他们会随着之前那些「正常人」一道，参与异化劳动。再次，资本主义雇佣关系及其异化劳动表现形式以非人的方式剥削和压榨「正常人」们，甚至使得自由自觉的劳动为本质的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吃、喝、性行为，至多还有居住、修饰等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自由活动，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却觉得自己不过是动物」，「动物的东西成为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文化工业在这一过程中成为了必要补充。最后，房价，让异化劳动下的正常人为居所焦虑、抑郁，痛苦，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则将他们逼入婚姻的枷锁，强迫他们生产下一代——在生产的过程中，其中的女性可能会产后抑郁（更不要说代孕女性了！她们的抑郁是更大的！），而在教育下一代，为社会生产出另一个合格的蓝领或白领或金领工人的过程中，正常人们很有可能为孩子的成绩等各方面情况而焦虑。而下一代会重复这个过程。这就是精神疾病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生产与再生产方式。那么，如何打破这个永恒轮回？答案很简单：共产主义。全世界精神疾病患者，联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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